人生的枷锁

最近读了毛姆的《人生的枷锁》。感触良多,是迄今为止使我感触最多的小说,书中不少地方可以和我过往生活映照起来,多有所得。让一年多没有写文章的我,心痒难耐。钱钟书在《围城》序里写到,我们常把自己的写作冲动误认为自己的写作才能。好的作品,不单对读者有深远的影响,还能唤起人的写作冲动。

小说讲述的是菲利普,一个天生带有跛脚残疾的男孩,人生前三十年的故事。菲利普幼时父母双亡,于是到了伯父母家生活。上学念书时,因为残疾受了不少欺负。他去伦敦学过会计,又到巴黎学了两年画画,最后前往伦敦学医。学医期间,菲利普认识了女服务员米尔德丽德,陷入了一段十分纠结又痛苦的感情。

故事的许多素材便来自毛姆本人。毛姆不到十岁时,父母就先后去世,被送回英国由伯父抚养。进坎特伯雷皇家公学之后,由于身材矮小,且严重口吃,经常受到大孩子的欺凌和折磨。毛姆也曾在伦敦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当了六个星期的练习生,随后即进伦敦圣托马斯医学院学医。

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。倘使我是作者,更希望从旁观者的角度去记录,而不必亲历种种苦难。当然,我遇到不顺心的事时,常常劝慰自己,故事就是要波澜起伏,历经痛苦才有看头。

再过段日子,我将年满26岁。在十多年前,我就开始思考生命的意义是什么,至今没有答案。我常常在特别闲暇和特别忙碌的时候,思考这类问题。毕业过后,大多时间已用来谋求生活,时间很是羞涩,闲情雅致更显奢侈。 我多了许多忙碌的时刻,像一个陀螺,被抽打得更多更狠,越转越快、越转越快、越转越快,周遭的事物都已经模糊,前路不知在何方。

我将从信仰、放弃、金钱、感情这几个方面浅谈些许感悟。

信仰

菲利普沉思了半晌,又说:“我不明白一个人干吗非得信奉上帝。”

『话刚一出口,他顿时意识到自己已不再信奉上帝了。他好似一头栽进了冷水里,气也透不过来。他瞪着惊恐的双眼望着维克斯,突然害怕起来,赶紧离开了维克斯。他希望独自冷静一下。这是他有生以来最怵目惊心的际遇。菲利普想把这件事通盘思考一下;这件事使他激动不已,因为它关系到他的整个一生(他觉得在这个问题上所作出的决定,势必深刻影响到他今后一辈子的生活历程),只要偶一失足,就可能沉沦万世,永劫不复。然而,他越是前思后想,主意就越坚定;尽管在以后的几个星期里,他如饥似渴地研读了几本帮助了解怀疑主义的书籍,结果无非是进一步坚定了他本能感受到的东西。 事实是,他已不再相信上帝了,这并非出于这层或那层理由,而在于他天生没有笃信宗教的气质。信仰是外界强加给他的。这完全是环境和榜样在起作用。新的环境和新的榜样,给了他认识自我的机会。抛弃童年时代形成的信仰,毫不费事,就像脱掉一件他不再需要的斗篷一样。

菲利普的伯父是一名牧师,信仰基督教,希望培养菲利普成为上帝的信徒,将来做一名牧师。我觉得这是菲利普成长的一个关键时刻。学会了质疑,抛弃了灌输给自己的信仰,不再信奉上帝。我向来是不信教的,今后大概也不会。用周国平的话来讲,我已经走在了人生的朝圣路上。倘若路上有东西蹦出来,扯着信仰的大旗,让我非信不可,那我非踹它一脚。

放弃

在巴黎学了两年画画过后,菲利普意识到自己没有多少艺术天赋,最多成为二流画家。特别是好友普里斯的去世,让他思考是否应该及时放弃。最后他咨询了一位资深的专家,专家对他说:

“要是你想听听我的忠告,我得说,拿出点勇气来,当机立断,找些别的行当碰碰运气吧。尽管话不中听,我还是要对你直言一句:假如我在你这种年纪的时候,也有人向我进此忠告并使我接受的话,那我乐意把我在这世界上所拥有的一切都奉献给他。”

回顾我的生活,也有希望自己早点放弃的时候。从会计到画画,再到学医,菲利普不断试错,及时提桶跑路,属实万幸。想起了大学里面所谓的天坑专业,不少同学,何尝不是懵懵懂懂地便被套牢了。高中时,一位生物竞赛老师,课间闲聊,劝我们以后大学别学生物了。属实让我感激不尽,毕竟我在生物上面确实没有什么天赋。从软件的角度来看,人的生活也是需要不断迭代调整的。只是每一次迭代都需要财力的支持,对于普通人来说,试错成本过于昂贵。没有财力,只有宕机。

在菲利普准备放弃美术时,起初碍于情面,还有些不好意思

『假如他放弃学美术,自然不失为上策,因为他有自知之明,深信自己在这方面不可能超群出众。不幸的是,似乎只有他一个人才这么想,别人会以为他是知难而退,认输了,而他就是不肯服输。他生性倔强,明知自己在某方面不见得有天赋,却偏要和命运拼搏一番,非在这方面搞出点名堂不可。他决不愿让自己成为朋友们的笑柄。』

『由于这种个性,他本来很可能一时还下不了放弃学画的决心, 但是环境一换,他对事物的看法也突然跟着起了变化。他也像许多人那样,发现一过了英吉利海峡,原来似乎是至关重要的事情,霎时间变得微不足道了。原先觉得那么迷人、说什么也舍不得离开的生活,现在却显得索然无味。 他对那儿的咖啡馆,对那些烹调手艺相当糟糕的饭馆,对他们那伙人的穷酸潦倒的生活方式,油然生出一股厌恶。他不在乎朋友们会对他有什么看法了。』

从博弈论的角度,做事情在乎别人的看法或者评价,是很不划算的。不管你做什么事情,总有人会反对你,你能让一两个人满意,但不能让所有人满意。你可以让人满意一时,但你甚至很难让人满意一个月。最终只会让自己内耗严重,过得很累。

不在意他人的看法,会过很爽。很多当下觉得重要的事情,时间稍长,便无足轻重了。就像,如今我已不会为一次考试的排名有丁点儿波动。时间和距离都是一副良药,可以改变很多。做事情,应该考虑怎么让自己更舒服,因为你的爽你是真的能体会到。

金钱

菲利普出生于一个中产家庭,虽然父母双亡,但给他留下了一笔不菲的遗产,成年后可以自由支配。在他追求米尔德丽德期间,几乎耗尽了所有的财产,以至只可供他较为拮据的上完医学院课程。于是他把希望寄托在了股票身上。菲利普委托他人代买股票,第一次赚了30磅,尝到了甜头。第二次却亏损了几百磅,手上只剩下了七磅。

菲利普在股市翻车是必然的,他不了解股市,却全盘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,不懂得风险控制。幸运的是,他手上还剩了7磅,没有债台高筑。7磅支付完房租等后,就只剩下2磅,不足以读完剩下几年的课程。不得已,他被迫中断了读书,开始工作养活自己。

恰时逢第一次世界大战,工作也不好找。最后在朋友的介绍下,菲利普找了份每个月6先令的工作。想靠这份薪资,攒够读医的钱,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。最后菲利普是等到两年后,伯父去世,继承了遗产,才得以继续读书,成为了一名医生。

这段痛苦的日子,让菲利普彻底认识到了金钱的重要性。以下几段话,毛姆寥寥几句,就将金钱的重要性写得万分透彻

菲利普发现,对穷人们来说,人生的最大悲剧不是生离死别,因为这是人之常情,只要掉几滴眼泪就可以涤除心头的悲哀:对他们来说,人生的最大悲剧是在于失业。

他曾经听到有些人用一种轻蔑的口吻谈论钱的事儿,他很想知道这些人是否当真过过一天捉襟见肘的窘困日子。他深知经济拮据会使人变得渺小、卑贱和贪婪,会扭曲他的性格,使他从一个庸俗的角度来看待世界。当一个人不得不掂量每一便士的分量时,那金钱就会变得异乎寻常地重要:一个人是该有一种能恰如其分地估出金钱价值的本领。

蓦地,一股难以忍受的孤独感向他心上袭来。他几乎抱怨起前两年中过的苦日子来了,因为仅仅为了苟且活在世上而作出的苦苦挣扎,却使得生活的痛苦缓和了。你必汗流满面才得糊口。这句格言虽说不是对人类的诅咒,却是一帖使人类俯首听命于生活摆布的麻醉剂。

要时时刻刻为生计操心,世上再没有什么比这更丢脸的了。那些视金钱如粪土的人,我就最瞧不起。他们不是伪君子就是傻瓜。金钱好比第六感官,少了它,就别想让其余的五种感官充分发挥作用。没有足够的收入,生活的希望就被截去了一半。你得处心积虑,锱铢必较,决不为赚得一个先令而付出高于一个先令的代价。你常听到人们说,穷困是对艺术家最有力的鞭策。唱这种高调的人,自己从来没有亲身尝过穷困的滋味。他们不知道穷困会使你变得多么卑贱。它使你蒙受没完没了的羞辱,扼杀掉你的雄心壮志,甚至像癌一样地吞蚀你的灵魂。艺术家要求的并非是财富本身,而是财富提供的保障:有了它,就可以维持个人尊严,工作不受阻挠,做个慷慨、率直、保持住独立人格的人。我打心底里可怜那种完全靠艺术糊口的艺术家,耍笔杆子的也罢,搞画画的也罢。

王尔德诚不我欺——在我年轻的时候,曾以为金钱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,现在我老了,才知道的确如此。 上学的时候,只需要打电话给爸妈,便有生活费入帐,年底还有压岁钱。工作后,需要自己养活自己了,发现钱确实很重要。日出而作,日落而归,如此重复一个月,才有工资到账。至于年终奖,还有种种绩效考核规定束缚,好不自在。后来有了房贷,我对金钱的认识又深刻了几分,如今我工作的很大部分动力来自于此。

爱情

说到感情,就绕不开米尔德丽德了。伦敦学医时,菲利普在餐厅遇见一位女服务员。米尔德丽德并不符合菲利普梦中情人的形象,她并不美丽,和智慧也没有什么联系,确切地说,虚荣又懒惰、浅薄又恶毒、愚蠢又贪婪。但菲利普却陷了进去。米尔德丽德不喜欢菲利普,却将菲利普玩弄于股掌之中,享受着菲利普的追求。需要他的时候,一次又一次地利用菲利普。不需要他的时候,一脚踢开他。

看来渣女和老实人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了,百年前便如此。菲利普在这段感情里属实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老实人。他自掏腰包供格里菲斯和米尔德丽德出游,出资抚养她的孩子,亲力亲为照顾,在她沦为妓女谋生时,又为她提供住宿和生活开支。可自始自终,米尔德丽德从来没有爱过他,反而看不起他。

菲利浦在无数个深夜,咒骂过她千百遍,发誓不再爱她。可第二天,他又陷了进去,想见到她。在这场爱情的追逐中,菲利浦像条哈巴狗,丧失了做人的尊严。最初菲利普觉得只有得到米尔德丽的身体时,他才会释怀。可最后,当米尔德丽德想和他发生关系时,以绑定菲利普这个稳定的饭票时,他却坚定拒绝了。谢天谢地,菲利普最终还是醒悟了过来。

这段感情故事看得十分揪心,这也和菲利普的成长经历的有关,从小缺爱的他,在这段感情中,属实被好好上了一课。

故事的最后,菲利普从医学院毕业,如愿以偿成为了医生。当一切如他所规划的那样,可以去行医环游世界时,他却意外地陷入了爱河。最后菲利普放弃了环游世界,选择和爱人萨莉结婚。

『什么西班牙及其科尔多瓦、托莱多和莱昂等城市,他还在乎它们什么呢?对他来说,缅甸的宝塔和南海群岛的环礁湖,又算得了什么呢?美国就近在咫尺。他仿佛觉得,他一辈子都是遵循着别人通过嘴说手写向他灌输的理想行事,而从来不是依从自己的心愿行事的。 他的一生总是受他认为应该做的事情,而不是受他真心想做的事情所左右。他做了个不耐烦的手势,不再考虑那些事情。他老是生活在对未来的憧憬里,却接二连三地坐失眼前的良机。 他的理想是什么呢?他想起了他那个要从纷繁复杂、毫无意义的生活琐事中编织一种精巧、美丽的图案的愿望。 一个男人来到世上,干活,结婚,生儿育女,最后悄然去世。这是一种最简单的然而却是最完美的人生格局。他有没有认识到这一点呢?屈服于幸福,兴许就是承认失败,但是,这种失败却要比千百次胜利有意义得多啊。

毛姆把这份温馨的美好,留在了书中。他本人选择了去环游世界。

小说共有50多万字,故事娓娓道来,讲述了菲利普人生的前三十年。呜呼,看到菲利普历经了种种苦难,我十分难受。我更难过的是,在真实的世界中,还有许多人生活更加悲惨。菲利普好歹有两笔不菲的遗产,大多时候,他的物质生活是不错的。世间多少人为了碎银几文,还在奔波忙碌着,更多悲惨不足以用文字表达。

人生的枷锁是什么?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枷锁,具体到一个人,不同时期也有不同的枷锁。生活大抵就是解开一把锁,又被套上另外一把枷锁。如果可以选,我希望做个开锁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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