多年以后,面对老婆的笑容,我回想起了偷看她侧脸的那个遥远的晚自习。
那时谢家湾的万象城还没建成,玛雅预言的世界末日也没有到来,我开始上高一。凭借初中在一所外国语学校的英语积累,我担任了班上的英语课代表。更确切的说,英语课代表之一。课代表共两人,另一位是霜霜,一个瘦瘦的女同学,一头长发,爱穿牛仔裤。从2012年,我们的合作就开始了。
一个假期过后,霜霜剪去了长发,留了一头短发。初见短发的她,我眼前一亮,很是惊艳。在这之前,虽然已经搭档不少日子,我显然还没正确认识她的颜值。“短发女人,也可以性感和可爱”,唱出了我的心声。我像一个侦察兵,开始在晚自习偷看她,但也不敢盯得过久,时而需要低头在纸上写上几笔,也写下了我们未来的伏笔。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里,我小心翼翼,避免自己暴露。
高一结束后,她学了文科,我读理科,在校园里面偶尔会碰面。高三,一次在食堂相遇,一起吃饭。饭间,谈起大学想学什么,她说想学医,我则志在文学,我不禁心想,以后估计没什么联系了,毕竟是不大相干的专业。彼时,我对大学专业的了解虽不至于一无所知的程度,但也相差不远了。我满腔幻想,认为自己今后要读文学,并进而成为一个大文豪。
高考语文作文我写偏题了。最后我没有学文学,霜霜也没有学医。她依然在重庆读大学,我远走他乡,到江苏上学。毕业后,我和许多同学都没了联系,但和我当初所想相反,我和霜霜还一直有联系。直到2021年,我们重新相聚,并成为了恋人。
两年前,我们结婚了。
去年,我们办了婚礼。
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,此话诚不我欺。我们相识于2012年,于2022年结婚,成为彼此的人生搭档。在偷看她的时候晚自习,我不曾想过我们会谈恋爱,更别说结婚了。
有天老婆问我,“你觉得现在和我们谈恋爱的时候,区别大不大?”
“感觉区别不大,我们还没有小孩,和谈恋爱的时候差不多。”
“你觉得区别不大,是因为很多事情你都不管,什么人情来往之类的事情都是我在操心。”
我不认可这个说法,她其实是觉得我花心思不够。坦白说,她确实心细一些,考虑得比我周到,如果说我的考虑还是一个点,尚未成线,她已经是一个面了。
婚后明显的变化,就是鸡毛蒜皮的吵架多了起来,小到我想不起为什么了。我在图书馆借了几本博弈论相关的书,寻找解决办法。“老婆,我发现吵架确实是一件俩败俱伤的事情,无论吵赢了还是吵输了,最终我都输了——在感情的争吵里面,没有赢家。”我发现新大陆似的,把研究成果,高兴地告诉老婆,并保证绝不吵架了。
没过几天,我们又吵架了。
多年以后,面对老婆紧锁的眉头和脸上的泪水,回想起高中时她的模样,我自责不已。
博弈的基础建立在双方都是理性人。在吵架的时候,容易上头,起初只是一丝小火苗,情绪占据了上风,进而烧成了胸中的熊熊大火。泪水无疑是感情里面的润滑剂,也是灭火器,如今,我们吵架少了很多。
《霍乱时期的爱情》一书中,弗洛伦蒂诺和费尔米娜在十多岁时相识相爱,却没能结婚,直到七八十岁,才再次重逢相爱。相比之下,我们在十四五岁的时候相识,并在二十四五岁结为夫妻,跨域时间与空间,世事变迁,还在彼此身边,无疑是一种幸福。
这两年去了不少地方,在这之前,我其实没有太多出去旅行的冲动。俗话说,读万卷书,行万里路,在我看来,行万里路,须有佳人相伴。
有时,我看着霜霜,脑海中浮现起她高中的模样。高中的日子在我的脑海里面已经没有那么清晰了。我比从前更觉时间飞逝,也更能体会相濡以沫的意味。
一个盛夏的午后,我从睡梦中醒来,推开卧室门。坐在餐桌前低头看手机的老婆,穿着简单的白色体恤,扎着马尾。听到开门声,她抬起头,我们目光交汇在充满阳光的空气中,她脸上洋溢着笑容。眼前的她和高中的她重叠在一起,我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。